第九章 一夜春宵
含光直觉父亲出了事,急问:“皇上,我爹他?”
“你到底是喜欢我的。”
霍宸笑容一僵,将酒杯拿过去,一饮而尽,然后眼眸沉沉望着她道:“这世上,谁都可以防着我,我唯一不愿的就是你防着我。”
含光忙伸手去拂,不经意却碰到了不该碰的地方,只觉得他身子一僵,手里的玉杯砰然一声脆响,滚下了玉阶,她已经被他压在了地上。
许妃容颜清丽,论娇俏灵动不及令狐菡,论华丽美艳不及钱瑜,胜在端庄清雅,且只有十六岁,正是少女风姿正浓的时刻。
含光一愣,原来他方才坐在她的床边竟是仔细看了令狐菡的颈下。
霍宸见她不语,便微微叹了口气,拥了拥她的肩头。
霍宸颇为意外,道:“爱卿可考虑过子嗣传承?”
浆过之处,一圈圈的涟漪缓缓地泛开,天地之间皆是一片沁凉清新,四野静谧,唯有明月清风,及那无边无际的清波。小舟划入荷叶之中,此时已是初秋,湖中荷花开过极盛,满月当空,依稀可见荷叶风姿楚楚,在夜色中摇曳,凉风里携着荷叶的甘冽清新。
令狐菡含泪道:“皇上,臣妾只是想以死明志,求皇上还臣妾清白,为臣妾做主。”
霍宸脸色沉肃下来,说道:“前面带路。”
“可是你也不问我愿不愿?”
“参加皇上。”含光起身时身子微晃了一下,霍宸上前两步伸手扶住了她,而后,握住了她的手掌,道:“朕今夜正巧想要和你游船赏月。”
走到御花园,在假山石林间,霍宸停住脚步,望着含光无奈道:“我本想送她出宫,眼下,却不得不留下她了。”
邵六道:“皇上,张御医来了。”
写春和映雪听见声音,连忙从屋内出来行礼。两人自从那夜含光彻夜未回,大致已经猜到原因 。但霍宸不封,彤史未记,含光仍旧是御侍尚仪,两人虽然疑惑不解,但也不敢问及含光,只对含光比往日更多了恭敬。
钱瑜叹了口气:“出了这样的事,谁也救不了你了。”
荷叶隐着湖水,水面只是一团黑沉,竟然悄无声息一般,含光跳下水,慌乱之中四处摸索,终于摸着了霍宸,她紧紧搂着他,抓住了船舷爬上去,又将他使劲托了上来。
令狐菡面如死灰,颓然坐在地上。
含光恍恍惚惚,似是在梦境里一般。湖中映着一轮满月,随着水波轻轻晃着,像是幼年时母亲手里的摇篮。
“偏生不放,那日在虎头山,你踩了我一脚,此仇不报非君子。”
令狐菡迟疑了一下道:“她来时,已是天色擦黑,站在门外,逆着光,我不曾留意她的容貌,只见她的衣衫,便不疑有他。”
这时,内侍叶萧领着一人匆匆走来。
太液池边,清风送爽,波光粼粼。霍宸牵着她的手踏下玉阶,湖边停着一叶小舟。
霍宸倒了酒,递给她:“这杯酒,给你赔礼。”
霍宸对虞虎臣道:“天色已晚,宫门宵禁,你先出宫。”
“我对别人再多算计,对你不会。”
令狐菡的眼泪簌簌而下,莫名其妙和一个男人关在房中半个时辰,便是什么事都没有,传出去也是抹不去的污点。宫闱之中,更是避讳不及。
令狐菡乍一见霍宸,惊慌之中,忙屈身下跪。
她心知上了当,但心里却是劫后余生一般,莫名的舒心放松。
写春和映雪慌忙施礼:“参加皇上。”
霍宸扶起虞虎臣,问道:“究竟怎么回事?”
霍宸凝眸望着她,语气陈恳:“真心诚意终会换得你心甘情愿。”
许妃受封之后,着礼服前往后宫拜谒太后、皇后。
隔着一团朦胧的光,含光望着眼前的这个人,他的眼眸幽沉深邃,有一种动人心魄的沉迷。
钱瑜冷哼了一声:“你以为这样便没事么?女子清誉胜于性命,若我料得不错,只怕明日,皇上便将你赏了虞虎臣。”
虞虎臣躬身告退,阔步离去。
钱瑜扶起她,叹了口气道:“我本来还想着你入宫来,能帮衬我一二,却不想……妹妹,事已至此,伤心无益,虞虎臣虽年岁大了些,但身居要职,又深得圣宠,你嫁于他,未必不是件幸事。这宫里,富丽堂皇花团锦簇,其实内里满是荆棘血泪。你生的这般美貌,更是木秀于林,风必摧之。你心思单纯,只怕将来怎么死的都不知道。”
含光羞恼的护着衣衫,却被他伸手扯去了中衣,内里裹胸方才已经湿透,所以她中衣之下不着一缕,顷刻间,便衣衫零落。
霍宸微微一笑:“母后,此事还是算了。彻查只会让事情闹大,虽然令狐菡与虞虎臣清清白白,但传出去总是让令狐翰林与虞将军面上无光。依儿臣看,不如做个顺水人情,将令狐菡嫁于虞虎臣,和-图-书倒是两全其美。”
钱瑜刚刚回到明岚宫,不及卸妆,便匆匆赶来。
众人都有点惊诧,此事就这样不了了之么?令狐菡见皇帝离去,再也忍不住泣出声来。
含光在明月轩,听着外间写春和映雪的低声议论,手里的针,一下子刺在了食指上。一颗血珠涌了出来,灯光下红的透亮。
“你,你放开我,可恶。”
“赔什么礼?”
霍宸见虞虎臣一脸刚毅,心知不可勉强,便笑着收回了成命。
太后脸色不悦,倒不是对许妃有何不满,只是觉得皇帝对其宠爱太甚,居然连越数级直接封妃。
霍宸躺在船上一动不动,含光摸着他的脸颊,急得几欲哭出声来,想也不想,便凑到他的唇上吹气。
映雪和写春好心来劝:“尚仪少喝些,明日还要上朝呢。”
宫中不让带进兵器,鸳鸯刀放在家里,想必也蒙了尘。含光折了一支桂花,使出一招撼风停云。
太后怒道:“这宫里越发的没有规矩了,竟然出了这样的丑事。”
霍宸问邵六道:“屋内女子是谁?醒了么?”
“皇上怎么来了?”含光默然将手中的桂花枝,放在了院中的石案上。
“你穿我的衣服便是。”
若不是那夜酒中有药昏睡过去,醒来误会自己和他木已成舟,那有今日?
霍宸屏退众人,笑着走到她的跟前,“如今你进了宫,你父亲孤身一人身边也没个人照应,我想将令狐菡赏给他,你看如何?”
他分开她的腿,挤了进去。初次的痛楚让她低呼一声,他略一迟疑便一攻到底,她疼的身子颤了一下,猛一抬头便咬住了他的上臂。他似乎不觉得痛,攻势反而更加的凌厉迅猛,仿佛只有这样才可以让她彻底的成为他的一部分,再无离去的力气。
含光抿唇不语,昏昏然不知自己的心在何处,仿佛已经遗失在方才那一片荷叶的清香之中。静夜无声,彼此的清浅呼吸,近在方寸,你中有我交缠在一起。他的手握着她的,十指交叉,用着力气,亲密到了极处,像是要融到一起。她只觉心下砰然,终于微微蜷起手指,合住他了滚烫的手掌。
霍宸挥手让张诚敬进了东厢房,片刻之后,只听里面响起几声呻|吟,然后是一声惊呼:“你是谁?这是那里?”
钱瑜忙道:“臣妾不敢。畅春苑宴客名单是太后亲点,臣妹尚未册封,按例不得入席。”
虞虎臣说到这里,极是气恼,“我在屋里喊了半天无人应答,直到承影与邵公公找到此处,在屋外台阶上拾起钥匙才将门打开。这究竟是何人陷害于我,求皇上明察。”
霍宸冷笑:“比如令狐菡之事,不是昭阳宫便是明岚宫做的手脚。但无论查到谁,必定会有一个替罪羊,出在绣春宫的秀女身上,一石两鸟除去令狐菡和另一个秀女。这等伎俩,我都看得腻了,索性不了了之,免得牵连无辜人等。”
霍宸上前,握起含光的手,“我们进屋里说话。”
令狐菡哆嗦了一下,灯光将钱瑜笼在一团柔光之中,人如新月,但语气里却似乎夹着冰雪刀枪,让她无端的冷。
含光自己也没想到父亲竟然如此,这么多年来,从不见他提起母亲,她以为他早已忘却结发之情,看来她并不了解他。看着窗外父亲阔步离去的身影,她竟然觉得陌生起来,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?
霍宸笑道:“那不算。我只是怕你离开。在我心里,再也没有人可与你相比。”
令狐菡后悔不迭,泣不成声道:“表姐,我虽与他同处一室,但他并未对我逾矩。”
钱瑜恨道:“跟你说过多少回了,在宫里要事事小心,不论何时都要多个心眼,你倒好,出了这档子丑事。你为何不去问问绣春宫其他三位秀女,可曾也去赴宴?你只当你容貌最胜,便处处比别人高出一筹么?”
霍宸唇边带着一丝讥讽:“你觉得她可怜?悬梁上吊,脖子上至少要勒出个红印,她却是毫发无损,肌肤如常,不过是演一出戏让人朕看看罢了。”
霍宸容颜舒展,将她揽在怀里。
含光暗叹霍宸心思缜密机敏,表面不动声色却对后宫之事了如指掌。
令狐菡盈盈睁开眼眸,挣扎着要起床下跪,霍宸拦住了她,“你这是可苦?”
内宫宫女的衣装按照品级分为不同颜色,为区别各个宫室的宫人,又在裙子下摆绣有不同的花纹。薛婉容的昭阳宫绣着牡丹,钱瑜的明岚宫绣的便是芙蓉。
写春和映雪掩嘴偷笑,这位方才还说天子呼来不上船,转眼间就乖乖被皇上牵了去。
“含光,身为帝王,总归有许多情非得已,我对别人敷衍,对你永远不会。”
含光看见邵六带着暧昧不明的笑,顿时羞红了脸,道:“不用。”
当夜,霍宸驾临云深宫,与新妃共进晚膳,并赐下无数珍玩。
含光听见脚步,回过身来,笑容略带羞涩。经历了昨夜,再见他,便觉得有种无形的联系将他变得亲密起来。
含光猛地一惊。
含光心里酸涩,但仍旧笑了笑,点头应好。父亲年岁渐大,又忙于公事,身边有人陪伴侍候,终归是件好事。朝中不少官员,原配尚在,身边也有不少妾室服侍,因此她并不反对父亲续弦,但一想令狐菡和自己年岁相仿,便有些不自在。再想到母亲跟着父亲操劳半生,却不得善终,更是心里难过,但这些心思,也只能放在心里罢了。
含光似乎不知道痛,看着那颗血珠,痴了一般。这个荷包刚刚绣了两天,已经寡然无味。中秋已过,窗前明月,不复中秋那夜明亮圆满,已经缺了口。含光怅然笑了笑,放下手中的针线,推开窗户,跃到院中。
“是么?”拱门外响起一声低沉的男音。霍宸踏进圆拱门,一肩清辉,似是踏月而来。
含光低叹:“她也很可怜。”
含光一怔,依稀听出他话语中的一抹沉痛与失望,骤然心中一软,便从他手中拿过杯子,倒了一杯酒,低声道:“我喝了便是。”
虞虎臣气得浓眉紧锁,胸膛起伏。含光上前搀着他的胳臂,本想宽慰他两句,不想虞虎臣却一把甩开她的手,怒道:“你究竟有何事要说,害的为父被人陷害于这不清不白之中?”
霍宸回到御书房,便见一个清丽的身影站在龙案前,秀发如云,纤腰一握。
说着,他便动起手来。
含光大惊之下酒意也吓醒了一半,慌忙趴着船舷低呼:“皇上,皇上。”
含光不满道:“你前些日子刚刚算计过我。”
霍宸牵着她的手上了岸,对她柔柔一笑:“你累了,今日歇着吧。”
果然,太后语调一转,便对薛婉容道:“皇后,此事你派人彻查,决不能姑息。”
“哦?出了何事?”
众人鱼贯而出,钱瑜看了看霍宸和令狐菡,也退了出去。
霍宸握起含光的手,淡淡一笑:“跟朝堂上的风起云涌相比,后宫不过是池水涟漪,我不是不知晓,只是不想去管。那些人,不值得我费心思。你懂么?”
霍宸端起酒杯,往她身边挪了挪。
小舟顺势滑入水中,哗啦一声轻响。
含光道:“其实,我这样的人很多,只是你生在宫中,环境所迫,人也不得不变。”
霍宸沉声道:“闲云寺那段时日,对我至关重要。我四岁入学,经史典籍烂熟于心。但身边人、事却处处与书中不符,什么宅心仁厚、舍生取义、与人为善、成人之美,我从没见过,倒是处处可见处心积虑,居心叵测,直到认识你,才知道这世上还有另一种人。你吃了我的点心,不疑我会害你,你挺身为我挡剑,没想过自己会死。我初时还笑你傻,后来回了宫,却一日比一日惦记着你的好。”
霍宸骤然声音一冷:“我最不喜欢的就是玩弄心计的女人,但偏偏身边围着一群这样的女人,我还要装作不知她们的手段,对她们温存体贴,真真是让人厌恶。”
霍宸罢手免礼,问道:“她怎样?”
“我将你中毒原因告诉你,便是表示我的诚意。至于真心,日久便知。”
小舟穿过层层荷叶,划到湖中的净宇阁。这里便是皇帝避暑之处,酷暑之际,太液池中荷叶亭亭,红莲吐蕊。皇帝便乘龙舟来此处理政务,既无人打扰,又清净凉爽,景色绝佳。
两人登上亭子,皆是一身湿漉。霍宸点了灯,牵着她的手进了内阁,将灯放在案上,然后回过身来。
含光正欲举杯,突然灵光一闪,问道:“那点心你怎么吃了没事?”
虞虎臣见霍宸前来,立刻跪倒在地。
水声哗哗的轻响,心里仿佛也是如此这般的泛着清音波澜,涟漪般的荡开了去,有一份无法意会言传的默契和安宁。
虞虎臣道:“含光让云公公带话,说有事相商,让我在西角门等她。我刚到西角门,便有个宫女过来传话,说含光改在东厢见我。我到了东厢,见这个屋子有亮,窗前又有个女子身影,便以为是含光,不疑有他,推门便入。不想进门却见那女子趴在桌上,我上前看她是死是活,只听身后一声响,门却被人锁住了。”
邵六手里提着一盏灯,光影摇曳,照着霍宸袍角上的云纹,堪如太液池的清波,微微漾动。
“皇上既然知道,为何不警戒规劝,反而要装作不知?”
天地之大,若是无爱,不过是一片苍茫,方寸之地,若是相知相守,未必就是牢笼。身体肌肤厮磨交缠之际,她心里反复的萦回着他的誓言。他说,许她一世真心,永不负她。那好,她信他便是。
钱瑜气道:“皇上,这分明是有人冒充明岚宫的人陷害臣妾。令狐菡是臣妾的表妹,臣妾岂会如此毁她清誉?”
含光惊愕之下担忧不已,父亲无疑卷入了一场风波之中,若是普通宫女便也罢了,偏偏却是此次选秀最出色之人,况且她名义上已是皇上的女人。
“臣将江承影视为亲生,他日承影娶妻生子,过给虞家一个孩子便是。”
霍宸沉默了片刻,道:“此事都有谁知晓?”
他寥寥数句,含光却听出一些感伤来。在她眼中的平常之举,到了他眼中,却是难能可贵,可见他那时在宫里,必是步步荆棘。
虞虎臣急道:“皇上,臣不知她是宫内秀女,只当是宫女,当时只是上前看她生死,未曾有半分逾矩。”
钱瑜道:“我的确未曾派人去叫你,那宫女你若再见,可认得出她来?”
东厢的一间房前亮着灯,邵六守在门口,正与一个人低声说话。
两人衣衫尽湿,贴合在一起便显得分外的旖旎暧昧,仿佛贴着肌肤一般,亲密到能感觉到肌肤的温度和身体的反应。
邵六低声道:“是钱贵妃的表妹,新选秀女令狐菡,像是被人迷昏了,已经派人去叫太医。”
她心生羞赧,推开他拿起了船桨。他坐在她的身后,贴着她的腰身,握着她的手掌和她一起划水。船桨起落浮沉之际,她能感觉到他强健有力的胳臂合着她的动作,像是比翼一般。
霍宸冷冷一笑:“母后,查来查去,宫里不就是这么几个人么?江山代有才人出,去了旧人,新来的未必比旧人敦厚。”
含光心灰意冷站在一旁,想起母亲和霄练的惨死,心里越发的凉寒。权势和野心会让一个人变得六亲不认,唯利是图。而虞虎臣正是这种人,她对父亲真正的绝了望。
“心机太多,会糊住了真心。”
含光一怔,瞬间眼眶便热了。
含光一见到那个身影,提着的一颗心顿时放了下来,父亲安然无恙。
私下无人时,他并没用自称朕。
“是你眼巴巴看着,直流口水啊。”
“这杯酒算是赔礼。”
含光摇头:“不是。”
微微的凉风拂到身体上,丝毫也不觉得冷,只是稍稍降低了肌肤交接之处的灼|热。从他进入的那一刻起,她知道昨日种种都已如烟。她不是懦弱胆怯的女子,素来也不会忸怩作势,既然没有了退路,那就破釜沉舟。
“多谢皇上美意。但臣妻因臣而惨死惊风城,臣已立下重誓,此生不再娶妻纳妾。”
霍宸问道:“可曾救下?”
三人很快到了畅景苑的东厢。这里是平素打扫园子的宫人休憩之所,种着一片竹林,此刻夜静风轻,竹叶微动,林间稀疏透着缕缕月光,今夜畅景苑盛宴,苑内宫人都忙得分身乏术,宴散之后,宫人正在苑中收拾打扫,此处越发显得清幽静谧。
晨曦撒到净宇阁的时候,天边还只是一抹浅淡的红光。含光和霍宸一起登上小舟,借着晨风回到岸边,邵六已经等在阶下。
邵六带着三个内侍悄无声息的守在桥下,见霍宸与含光上了船,便解开缰绳,往湖里一推。
“把衣服换了吧,别着了凉。”
霍宸见她便问:“你可曾派人叫令狐菡到畅景苑赴宴?”
钱贵妃已经赶到了绣春宫,正站在令狐菡的床前,看张太医给她把脉。
霍宸低声道:“去了便知。”
此言一出,薛婉容与钱瑜顿时脸色齐变。
“邵六,去传钱妃。”
霍宸径直问道:“你怎么会在这里?”
霍宸听见令狐菡已醒,便踏进房门。
霍宸对两人道:“你们自去安歇,我与尚仪有话要说。”
含光回望着他,被那一片深海般的眸光吸附了进去,喃喃道:“我答应。”
皇后脸上勉强挂着笑,赐许妃金册印宝之时,手指冰凉。这是她身为皇后第一次封妃,但绝不是最后一次,这种折磨在今后的岁月里,每四年便有一次,而每过四年她便老一回,走到她跟前的却永远都是年轻貌美,万里挑一的美人,从她手中接过金册印宝,从她身边夺走那本就少之又少的帝宠。这种折磨,直至她死方休,或者是,她不做这个皇后。但两者她皆不愿。唯有硬生生咽下心头血,强颜欢笑,以示贤德。
“回皇上,是一名宫女到绣春宫来,说表姐让我来畅景苑赴宴。我带着两名宫女走到半路,突然眼前一黑,便什么都不知道了,醒来便是在这里。”
“姐姐救我。”
含光气呼呼道:“那你还让我吃?”
两人在汉白玉的石阶上半真半假的过招,他动作越来越急切,呼吸也急促起来。她不敢用全力,自然不是对手,最终被他擒住双手压在身下。月色下那光滑紧致的肌肤,吹弹可破,依稀带着莲叶的清香,如同一场饕餮盛宴芬芳诱人。
含光心念一动,气也渐渐消了。
薛婉容忙道:“是儿臣的不是。”
“此事不得外传。”
霍宸望了望她,唇边浮起一丝温柔的笑意:“朕知道你受了委屈,且安心休养,朕过几日再来看你。”
满怀柔情感动瞬间便被气恼冲到九霄云外,含光重重哼了一声,肩头一扭,便想从他怀里挣脱。
含光呆呆的看着父亲,心里寒凉之极。她本是想找个无人处问他,当日他带人杀进宫里的密道在哪儿?她想离开的心思一日未曾断过,但此时此刻,她彻底死心了,她便是问,他也不会说的。他此刻最关心的是如何洗清自己的冤屈,不让霍宸对自己心生嫌隙。
走出阁楼,她看见他已经坐在廊前的玉阶上,身旁放着一壶酒和一只玉杯。
醋么?含光扪心自问,除却那点点酸,还有一丝不忍,同在寂寞深宫,同是如花妙龄,又怎忍心看着她们孤单凋零?有时候,越是良善,便越是为难。她怎么能仗着他对她的喜爱,硬生生阻拦,她做不出这样的事来。
床榻上放着一套干净的衣服,含光脱下湿衣,只穿了他的中衣,外袍却不敢着身,因为那袍子上绣着五爪金龙。
回到明月轩,含光让写春找来一壶酒,坐在院子里,一口一口的灌着自己。她知道,自己是再也出不去了。知道那条密道的人,除了虞虎臣,都死了。而父亲,一心盼着她早日盛宠后宫。她再也不存半分侥幸,心里是万籁俱静般的沉寂与心灰,只想着今朝有酒今朝醉,明日散发弄扁舟却是永生不能了。
这时,邵六屈身踏进殿内,低声道:“皇上,绣春宫宫人来报,令狐菡,方才悬梁自尽。”
张太医道:“已经无碍。”
钱瑜语带哭音:“求皇上明察,赐我与表妹一个清白。”
含光不及推辞,已经感觉到手上的力道之大,绝难抗拒。也罢,就去游船赏月好了,正巧她满心烦闷郁结,索性尽数付与流水。
船身猛地一晃,她被他反压在身下,然后便是一阵急吻。
霍宸抱住她,柔声道:“我这么做,全是为了你。”
含光恍然,怪不得他得知自己忘了往事,便一口肯定自己中了毒。
圆拱门处传来一声低叹,含光回头,看见霍宸站着门外。树木扶疏,月色不明,看不见他的容貌,越发显得清远。
令狐菡仿佛难以置信,一双明眸瞬间亮如曙星,红颜如玉,楚楚动人,含光站立一旁,只觉得自己都被令狐菡的艳光所惊,几乎错不开眼。
她下意识的就想反抗,但她又时刻记得他是天子,所以又不敢尽全力,倒像是半推半就一般,越发撩起了他的征服欲望。
“参加皇上。”
霍宸拿起船桨,朝着湖心划去。
含光已是半醉,咯咯笑着:“我才不怕。大不了,天子呼来不上船。”
含光一听她用了“臣妾”两字,顿时明白,她虽然并未被临幸,但显然已经自命为霍宸的嫔妃,大有生是皇家人死为皇家鬼的意思,宁死也不肯出宫。
霍宸转过头,望着她:“是,我知道像你这样的人很多,但普天之下,人海茫茫,我只遇见了你。”
她轻轻闭上了眼睛,感觉到他的手指触碰到了自己的肌肤,是一种滚烫的轻颤。然而他只解开了第一个珠扣,手指便离开了。耳边是一阵细微的衣服摩挲之声,含光睁开眼睛,见他已经脱了湿衣,穿上了一件深蓝色的锦袍。
月华如水,照着她玉般温润白皙的肌肤,长长地秀发落在肩头,胸前旖旎若隐若现,撩人心魄。
霍宸放下荷包,将含光拉到身前,挑起她的下颌,轻声问道:“是今天许媛的事惹你不高兴了?”
霍宸缓缓道:“是,我本是好心,却不想连累了你。所以,得知你丧失记忆,我心里一直有愧,誓要将你治好。”
含光看着夜色中父亲魁伟高大的身影,心里酸楚不已,有一种无依无靠的孤零之感。
霍宸温言宽慰了两句,便起身离去。
众人见到霍宸忙齐身施礼。
两人皆是练武之人,身体敏感,力道不弱。含光的身体温软而又柔韧,不同于那些养在深闺的女子柔弱如草,像是一棵风中藤蔓,柔中带刚,征服更有一种说不出的快|感和成就感。
含光跟在霍宸身后,心里疑惑,难道是有人告知了令狐菡,父亲已经拒绝了赐婚?还是她压根就不想出宫嫁给父亲?
含光听到这句话,不由心神一动,普天之下人海茫茫,她所要的,也不过是能有一个人陪着她而已。若他不是皇帝,便再好不过。可是,这世间之事总是让人不能如愿以偿十全十美,于是便有了人生七苦,便有了爱恨情仇。
她素来怕痒,忍不住躲闪。偏他又不肯放弃,非要一亲芳泽,含光半醉之际,力道格外的大,胳膊肘便使劲一捣,只听噗通一声,回头再看,船上只剩了她一个人。
含光一怔,立刻明白过来:“你是说,我中毒是因为你给我的那些点心?”
“此事明日再说,都回去吧。”霍宸的声音带着些倦意,说罢便抬步出了东厢房,带人而去。
含光听出他话外之音,笑了笑:“皇上是想说,那几位秀女不能光看不练是么?”
含光跟在霍宸身后踏进房间,第一眼便看见屋中的方几上搭着一条白绫,触目惊心。
“妙极,朕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花招。”
霍宸莞尔,点了点她的鼻子:“你吃醋么?”
令狐菡站起身来,不由自主便红了眼圈,灯下珠泪盈盈,梨花带雨一般。
承影提了一盏风灯走在前面。
太后已经得知昨夜霍宸并未歇息在昭阳宫,心中不悦。似中秋这种节日霍宸便应该留宿中宫,帝后和谐才是后宫之本。
“所以,从我知道你是虞含光的那一刻起,就誓要将你留在身边。”
令狐菡震惊之下,哭声立止,立刻跪倒在地,抱住钱瑜的小腿。
钱瑜忙站起身来请罪,因为这两月来,是她在暂理后宫,薛婉容明是请罪,其实是在指责她管理失职。
趁着后妃都在,她便想提点几句,于是佯作不知,问霍宸道:“皇上昨夜留宿何处”
含光接过酒,无意道了一句:“酒里有没有放药?”
含光坐在他身边,中间隔着那壶酒。
霍宸笑了:“因为我根本没吃。我自小就被人害过无数次,饮食上不敢有半分疏忽,所以那些点心虽是父皇送来的,我也存了防备之心,不敢食用。”
“皇上不查,岂不是姑息养奸?”
霍宸见含光同意,便让邵六将虞虎臣传进宫来。
正巧薛婉容与钱瑜也来给太后请安。
进了卧房,霍宸一眼瞧见桌子上的荷包,便拿起来仔细看了看,笑问:“是做给我的么?”
含光跟在他的身后,望着他的背影,陡然生出无奈和怅然。他对她再好,也不是她一个人的。昨夜的那一场风花雪月,仿佛就是镜花水月般的一个美梦,她如同在半梦半醒之间徘徊。
含光小声道:“你那里真心了,又那里诚意了?”
她看着他走到自己身前,看着他伸出修长干净的手指,来解她领口的第一颗珠扣。她心里闪过一丝挣扎,但随即而来的一丝心凉让她僵立着没有闪躲。今夜的虞虎臣已经让她绝望之极,断了她唯一的念想。
石洞间一片阴凉,一束光线从假山的缝隙里投射下来,照着龙袍上金线织成的云纹,光华璀璨,但却比不过他眼中的那抹深情款款。
霍宸顿了顿道:“你在闲云寺中毒,皆是因我而起。”
“已经救下,太医已经去了。”
霍宸未带随身内侍,只对含光道:“你也来。”
良久,他放开她,眉眼间皆是温柔到了骨子里的轻笑。
霍宸听见脚步声,回头笑了笑,月色下容颜清俊,平易近人,蓝色的锦袍凭添了几分随意和洒脱。
含光拿过深深吸嗅,他也凑了过来,却不是闻荷花,而是埋首凑在她颈间闻了闻,喃喃:“好香。”
虞虎臣退下之后,霍宸叹道:“含光,没想到你父亲却是如此重情重义之人。”
霍宸握着她的手腕,直视着她的眼眸,一字一顿道:“我许你一世真心,你也答应我,永远不要防我。”
令狐菡急道:“表姐,那宫女身着明岚宫宫装,裙子下摆绣着一朵芙蓉,我不会看错。”
含光直言:“本来打算是,后来做不下去了。”
写春映雪便退下了。
“我与叶萧,江承影及他手下四人。”
霍宸屏退了宫人内侍,便将昨夜之事说与太后。
人未脱离,杯中酒却洒了他一身。
虞虎臣进了御书房,见礼之后听闻霍宸的安排,立刻跪倒在地。
手中桂花枝猛地一震,细细密密的花朵簌簌落下,一股清香扑鼻而来,含光以花代刀,在月色下连出数招,仿佛回到了虎头山的青玉河边,渐渐心中恢复了清明开阔。
霍宸剑眉一凛,低声道:“去绣春宫。”
八月十六这日按例罢了早朝。霍宸用过早膳便去了安泰殿给太后请安。
荷叶深处,竟然还有一只晚荷俏立。霍宸放下手里的浆,折了那只含苞的晚荷放在她的手里。
“起来说话。”
霍宸便道:“都退下吧。”
“昨夜宫里出了点事,儿臣心情不好,便去了净宇阁。”
当夜,皇帝临幸了秀女许媛,次日册封为妃,迁往云深宫。此举后宫哗然,历来从未有过入宫秀女连越数级,直接册封为妃之事。如此盛宠,让人惊憾。